打了菩薩還得去拜菩薩(胡適故事之二）

     胡適十三歲那年的正月頭，到大姐家去拜年，住了幾天，到十五日早晨，才和外甥硯香同回上莊看燈。大姐家的一個長工挑著新年糕餅等物事，跟著他們走。半路上到了中屯外婆家，他們進去歇腳，吃了點心，又繼續(xù)前進。中屯村口有個三門亭，供著幾個神像。他們走進亭子，胡適指著神像對硯香說，“這里沒有人看見，我們來把這幾個爛泥菩薩拆下來拋到茅廁里去，好嗎？”這把他的外甥嚇住了。外甥雖然聽他說過無鬼無神的話，卻不曾想到他真會搗毀神像。隨行的長工也忙勸阻他道：“穈舅，菩薩是不好得罪的�！焙�適聽了這話，更不高興，偏要拾石子去擲神像。恰好村子里有人下來了，硯香和那長工就把他勸走了。
      到了家中，胡適母親煮面給他們吃，他剛吃了幾筷子，聽見門外鑼鼓響，便放下面，跑出去看舞獅子了。這一天來看燈的客人多，家中人都忙著照料客人，誰也不來管他吃了多少面。他陪著客人出去玩，也就忘了肚子餓了。
       晚上陪客人吃飯，胡適也喝了一兩杯燒酒。酒到了餓肚子里，有點作怪。晚飯后，胡適跑出大門外，被風一吹，有點醉了，便喊道：“月亮，月亮，下來看燈！”別人家的孩子也跟著喊，“月亮，月亮，下來看燈！”
      門外的喊聲被屋里人聽見了，胡適母親叫人來喚他回去。他怕母親責怪，就跑出去了。有人追上去，他跑得更快了。有人對他母親說，他今晚上喝了燒酒，怕是醉了。胡適母親自己出來喚他，這時候胡適已被人追回來了。胡適真有點醉了，就和他們抵抗，不肯回家。母親抱住他，他仍喊著月亮下來看燈。許多人圍攏來看，他仗著人多，嘴里仍舊亂喊。母親把他拖進房里，一群人擁進房來看。這時候，那位大姐家長工走到胡適母親身邊，低低地說：“外婆 （他跟著胡適的外甥稱呼），穈舅今夜怕不是吃醉了吧？今天我們從中屯出來，路過三門亭，穈舅要把那幾個菩薩拖下來丟到茅廁里去。他今夜嘴里亂說話，怕是得罪了神道，神道怪下來了�！边@幾句低聲說的話，胡適全聽見了。他心里正怕喝醉了酒，母親要責罰他；現(xiàn)在聽了長工的話，忽然想出了一條妙計：“我胡鬧，母親要打我；菩薩胡鬧，她不會責怪菩薩。”于是，胡適就鬧得更兇，說了許多瘋話，好像真有鬼神附在他身上一樣！
      母親著急了，叫硯香來問，硯香也說胡適日里的確得罪了神道。母親就叫別人來抱住胡適，她自己去洗手焚香，向空中禱告三門亭的神道，說胡適年小無知，觸犯了神道，但求神道寬宏大量，不計較小孩子的罪過。我們將來一定親到三門亭去燒香還愿。
      過了一個月，胡適隨母親上中屯外婆家去。他母親拿出錢來，在外婆家辦了豬頭供獻，備了香料紙錢，她請弟媳領胡適到三門亭里去謝神還愿。胡適舅母是個虔誠的人，她恭恭敬敬地擺好供獻，點起香燭，陪著胡適跪拜謝神。胡適忍住笑，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心里只怪自己當日扯謊時不曾想到這樣比挨打還更難為情的
責罰！
      直到胡適二十七歲回家時，才敢對母親說那一年元宵節(jié)附在他身上胡鬧的不是三門亭的神道，只是他自己，母親也笑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