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抱不平懲惡霸

    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邵老四游罷黃山來到太平縣，打算稍作休息，再登九華山。

    在客棧住下后，心想，九華山乃佛教圣地，既朝拜佛祖菩薩，理當素食潔身，以示心誠。他沐浴完畢，來到一家剃頭店。這店里只有兩個座位，靠窗的一張椅子上，已坐了一位四十開外的主顧，正由師傅盡心盡意地為其梳理。

    邵老四進入店內與老師傅打個招呼后，就坐在里面那張椅子上，由一年青伙計為其梳理。個把時辰便梳理完畢，邵老四起身付了錢，正欲出門，只見那位顧客也已梳理完畢。店主十分殷勤，又是敬煙，又是端菜。

    可是這顧客不屑一顧，頭一揚，抬腳就走。店主忙上前躬身笑臉，說：“李大爺，請你老人家賞幾個錢吧。”

    那人歪著腦袋說：“太平城內，我李某為鄉親貼心貼肺百般照顧，今日本大爺看得起你，才來你這小店，讓你服侍。爾等不思報答，反倒要錢，真是豈有此理！”

    店主隌著笑臉，細心細聲說：“是……是……是……承蒙大爺照顧小店生意。還請你老人家看在店小利微，每月按時交保護費的份子上，多少賞幾個錢吧。”

    那人眼一瞪，指著邵老四對店主怒道：“你不提錢的事，我倒忘了，經你一提，我想起來了，連后來的這廝，你的徒弟梳理了四人，你身為師傅，卻磨磨蹭蹭這大半天，本大爺今天要出遠門，耽誤了許多時辰，這筆賬你怎么算？”

    店主解釋說：“大爺聲望高，又富貴，又體面，小人自然要盡心盡意服侍，故多花了一些時辰，實在不敢磨蹭，耽誤你老的工夫。”“胡說！就是你磨蹭，才誤了本大爺起程的時辰。我早已雇好了轎，我的幾個傭人也都先去沿途安排好了食宿，預付了錢，你得賠償這筆開銷。”

    “……”店主聽了，明知他這是在訛詐，既不情愿認賬，也不敢再分辯，可憐兮兮地不知怎么辦好。

    邵老四已逐漸明白，這個所謂李大爺，正是人稱太平縣內的李黑虎、惡霸李士良。心里十分憤怒，憑自己的功夫，一頓拳腳打得他屁滾尿流，狼狽逃竄，但是俗話說，強龍不圧地頭蛇，何況自己只是一個過路客，以后，這惡霸必定還會尋事，豈不反害了這老實巴交的店主？于是，便上前以息事寧人的口氣勸解說：“你出遠門，事先并沒打招呼。

    這位師傅為你盡心盡意梳理，精工細作，正所謂‘慢工出細活’，你不但不感激老師傅的一片好心，還不付賬，反而要賠償你的誤工損失，我看走遍天下也沒有這個道理！你財大量大，何必如此針針計較。

    我看還是付了人家師傅的辛苦錢為好。”李黑虎蠻橫地說：“不行他要是不賠償我的損失，我就要砸爛他的鋪子！”邵老四也強硬地說：“我就看不慣你敢如此霸道！”

    李黑虎想不到邵老四竟敢如此對他，怒道：“你是哪里長出來的‘蔥’？我說砸了就砸了，看你敢對本大爺怎么樣？”說著，順手抓起一只銅臉盆，胡亂摔去，只聽嘩啦一聲，水流遍地。回過頭來，又舉起洗臉架，砸向桌子，嘩啦啦一陣，茶壺、茶碗和一應家什全被打碎。一個好端端的洗臉架斷折成一堆碎木棍。店主嚇得顫抖著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邵老四見此，怒火中燒，跳過去一把抓住這個惡霸的左手，反扭背后，疼得他嗷嗷直叫，不由得跪于地上。邵老四又一腳踩在惡霸的一只腳后跟上，說：“你剃頭梳理不給錢，反砸人家店堂。今天，你有本事不賠錢，我就有本事讓你手折腳斷！”說著，轉身叫店主拿棍子，可店主遲疑著不敢拿。邵老四心知店主怕惡霸事后報復，也就作罷，手腳一齊稍加了幾分勁。                李 黑 虎 頓 時 疼 徹 心 肺， 連 聲 求 饒：“大 兄 弟 …… 快 住 手 ……這……可……開不得……玩笑……我愿賠……我愿賠……”

“誰跟你開玩笑！你給我老實點，快付賬賠錢！”邵老四仍沒放開他，只是稍松了些力，以防他耍滑。

    李黑虎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暫時先賠了錢，回頭再找這個家伙算賬！”極不情愿從懷里取出錢袋，丟在桌上，一些碎銀和銅錢從袋口滾出，滾落地上，其中一枚“乾隆通寶”竟不偏不倚跌進一堆雞屎里。

    邵老四見了，靈機一動，有了除惡務盡的辦法，于是，對李黑虎說：“看見沒有？你把‘乾隆爺’扔進雞屎里了，如此明目張膽地污辱皇上，該當何罪？”

    李黑虎低頭一看，大吃一驚，急忙趴下身去撿起那枚銅錢，也顧不得骯臟，慌慌張張地在長衫下襟上擦拭干凈，藏入懷內。他深知自己一時大意，惹下大禍，不敢再狡辯，反而賠著笑臉，連連認錯，說：“我梳理不付賬，無理勒索，砸壞店家家具，這是全是我的錯，我愿意統統賠償。你們說賠多少，我就賠多少，決無二話，就請這位好漢原諒我這一次。”

    邵老四清楚這是這些惡霸的緩兵之計，要徹底制服他，還得經官。     于是，讓店主從鄰店借來文房四寶，寫了狀紙，和店主一道，拉著李黑虎前往縣衙。

    太平知縣，正是一位新上任的清官，已屢聞李黑虎的惡名，然而卻始終不見有人來具狀上告。正想要借個由頭，讓李黑虎犯在自己手上，懲治這地方惡霸，還太平縣一個真正的“太平”，以彰顯自己的政聲。他又因三年一度的秋試在即，而明倫堂年久失修，可縣衙庫銀匱乏，正為籌措這筆修繕款傷透了腦筋。這時，司衙官來報，有人扭著李黑虎前來告狀。“終于來了！”知縣老爺心中一喜，立即更衣，傳令升堂。

    眾衙役一陣堂威喊過后，店主呈上狀紙。縣老爺展開一看，見上面寫著：太平惡霸李士良，仗勢欺壓剃頭匠；進店梳理不付賬，強行勒索砸店堂；而今尤為可恨者，居然扔錢雞屎里；明目張膽辱國寶，公然玷污今皇上；懇請老爺嚴懲辦，為民除害正朝綱。

知縣老爺要店主把事情經過說一遍。邵老四上前向上一拱手，說：“上稟老爺，在下績溪邵綺園，奎文閣典籍出身。李士良行兇作惡時，在下一直在場，一再力勸，無奈這廝不聽，以至犯下這欺君大罪。店主老實口吶，望容在下代訴。”知縣老爺對邵老四的名聲也早有所聞，自然高興他代為敘述案件經過。

    邵老四講得既簡明扼要，又清清楚楚。整個案情的來龍去脈，知縣老爺聽了個明明白白，心想這李黑虎確實可惡，至于將銅錢扔進雞屎里可能是出于無心。記得早年本官也曾失手落錢于廁。不過，對李黑虎這種地方惡霸，正好憑此予以懲罰。

    于是，他一拍驚堂木，問道：“李士良，你剃頭梳理不付賬，反持強勒索并砸壞店鋪，可有此事？”“哦……”眾衙役又是一陣喊著堂威，厾著殺威棒。

    李黑虎趕緊磕了三個響頭，承認道：“是！小民一時糊涂，干了蠢事，小民愿意賠償，求老爺寬恕！”“李士良，你將‘乾隆通寶’扔進雞屎里，可有此事？”李黑虎清楚玷污皇上，是要殺頭的，怎敢承認？卻又不得不回答，便說：“小民不敢……請老爺明察……”

    邵老四說：“望老爺勿容這廝抵賴。他將‘通寶’扔進雞屎，在場人等有目共睹。當時，聽我喝斥他玷污皇上后，他才慌忙撿起銅錢，在長衫下襟擦拭，然后揣入懷內。現在，當著明察秋毫的老爺，還敢狡辯、抵賴，簡直狂妄至極，眼中還有老爺嗎？老爺可以檢查他的下襟和那枚銅錢。”

    知縣老爺聽后，即命衙役檢查。果然那銅錢凹處仍存有殘留雞屎，長衫下襟確有一片雞屎污斑。知縣老爺一拍驚堂木，大聲斥責道：“大膽刁民，竟敢在本官面前抵賴，給我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李黑虎被打得皮開肉綻，拖回堂上，哭喪著臉，連連磕頭說：“小民罪該萬死，從今以后再也不敢了，求老爺慈悲，法外開恩。”

知縣老爺說：“好吧！姑念你初犯，這筆賬權且記下，以觀后效。”說著揮筆寫下判詞，交由師爺宣讀：圣朝禮儀邦，豈容惡霸狂；重罪不容赦，玷污今皇上；姑念爾初犯，暫免上殺場；罰糧兩百擔，修復明倫堂；如敢再稱霸，定斬沒商量。

    宣判后，知縣老爺欲請邵老四到后堂一敘，感謝他助自己了結這場一舉兩得的案子。卻再也找不見邵老四。從此，以李黑虎為首的大小惡霸皆銷聲匿跡，太平百姓真正過了一個時期的“太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