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人崇拜的老郎
徽州人用方言土語的交流中,會經常聽到“老郎”的字眼,尤其是老人們。如某人做事常出危險,老人們就會批評他說:“你這個人怎么一點沒老郎”。在告誡年輕人做事要注意安全時就會說:“做事要老郎一點。”“老郎”是什么,他不是人也不是物,他是徽州人人身平安、事業平安的保護神,也是徽州人重視安全的警示神。
“千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舊時,十三四歲的男孩動身出外闖天下時,人人必拜“老郎神”。時至今日,年輕人外出務工求學,家中爺爺奶奶必拜“老郎神”,祈求保佑孫兒孫女們在外平安。現在農村里的人家動基建房,都要“請老郎”。甚至一些土生土長的工程老板們都非常的信奉“老郎神”,在工程開工之日,必備供獻,焚香燒紙錢、燃放鞭炮,祈求“老郎神”保佑施工安全,工程順利。更為令人驚訝的是徽州人舉行大型的民俗活動,“老郎神”也不可或缺。如績溪縣伏嶺村每年的舞回(游燈、舞獅、演徽劇),上、中、下三門(伏嶺村是邵姓聚族而居的一姓村,由于人口繁多,分成了三個門派。)以抓鬮的方法排定各門演出的時間和順序,一旦定下來以后,各門就要在自己的祠堂內祭拜“老郎神”,以求“老郎神”保佑春節舞回活動的平安順利。正式演出開臺前必須要先請臺,請臺請誰?無非是土地神和老郎神,因為演出中有不少高難度甚至危險的動作,還有觀眾的安全,都需要保護,看來八成還是請的“老郎神”。又如歙縣鄭村的“跳鐘馗”大型民俗活動,共分《拜老郎》、《鐘馗出巡》、《斬五毒》、《謝老郎》四個部分,除了中間的《鐘馗出巡》和《斬五毒》外,竟在前后安排了《拜老郎》和《謝老郎》。“拜老郎”意在對活動參與者進行一次安全警示教育;祈求“老郎神”保護整個活動的安全,保護扮演者在表演高難度、高風險動作時的安全;其實對活動參與者也有“有老郎保安全”的心理暗示,觀者安心地觀看,演者盡情地表演。“謝老郎”意在活動圓滿,感謝老郎,為使老郎今后繼續支持保護作鋪墊。鐘馗本是斬鬼之神,可他的出巡和斬五毒過程還要“老郎神”來保駕護航,可見“老郎神”保安全的神力非凡,也可見徽州人對“老郎神”的崇拜程度之高。
關于老郎,傳說不少。有的說是魯班先師的化身,也有的說是魯班的徒弟等等,總之,老郎和魯班有關是比較肯定的。筆者從民間聽到一則關于老郎的傳說,整理記錄如下:老郎,江南人,少時,家鄉遭特大旱災,顆粒無收,舉家往北逃難,途中父母皆餓斃。老郎被魯班夫婦收養,后拜在魯班門下學藝。老郎天資聰穎、好學上進,數年下來,魯班就能放心地讓他獨掌工程。老郎人也長得很出眾,身材高大,面目俊秀,按現時的說法叫“帥呆了”。自從老郎來到魯家,魯班的妻子就十分的中意,視為己出。隨著年歲增大、技藝有成,師娘對老郎更是疼愛有加,魯班看在眼里,不覺心生醋意。但妻子和徒弟沒有越禮行為,魯班也只有將悶氣憋在心里。合該天意要造就“老郎”這樣一個神靈。一天,老郎先師父一步回到家,師娘正在廚房里揉著眼睛,說是被灰塵迷了眼。見老郎回家,忙叫老郎幫她把眼里的灰塵吹出來,這在農村是再尋常不過的事,老郎隨即用雙手固定師娘的頭,用手指翻起師娘迷了眼的眼皮,使勁地吹著。魯班后腳進門,被眼前的一幕激怒了,他從老郎的背面看到老郎捧著師娘的頭,眼對眼,嘴對嘴。這還了得,積聚多時的怒氣難以壓下,順手拿起靠在墻邊的斧子,隨著手起斧落,老郎倒在血泊中,一命嗚呼。魯班的妻子呆立許久?,問明魯班緣由,真是哭笑不得。和魯班結婚這么多年,竟沒看出他是如此心胸狹窄之人,真是瞎了眼。魯班得知事情原委,真是懊悔不已。但事已至此,家丑豈能外揚,好在此事僅三人知道,老郎已死,死無對證。在魯班誠心認錯和懇求下,妻子忍氣吞聲地為魯班編造了一個師徒為工程爭執,老郎忤逆師父,師父失手打死了老郎的謊言。那時,這種父親失手致兒子、師父失手致徒弟死亡的事,官府是無訴則不管的。魯班懷著愧疚、悔恨的心情厚葬了老郎。
魯班
事情雖已告一段落,但妻子對魯班的感情日疏。嫉妒老郎的師兄弟們幸災樂禍。為老郎抱不平的師兄弟們心有怨恨又心存恐懼,都對師父敬而遠之。魯班也被愧疚之心困擾著,終日悶悶不樂。老郎身受冤屈,始終陰魂不散,不時地去夢擾魯班,還在魯班承建的工程上設置障礙。遭此變故,魯家班承建的工程,不但進度緩慢,還安全事故頻發,工程質量問題多多。尤令魯班揪心的是一年前開工的迴龍廟工程,原是老郎在負責,現在老郎不在了,另派的人能力水平與老郎根本不能同日而語,工程進度緩慢,事故不斷。若不能按期完工,魯家班的聲譽受損事小,延誤所在鄉村的迴龍廟開光典禮,這種損失是難以賠償的。近期,魯班親臨該工程督工、指導,進度似有所加快,正殿的大梁也已做成,等待吉日上梁。吉日這天,魯班親自指揮上梁,可大梁吊上去后長了三尺。魯班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是他從業以來從未有過的事。俗話說“長木短鐵”,還有余地, 那就放下來重新加工。正當徒弟們將過長的三尺開鋸后,魯班不放心,將大梁再量一下,結果又比標準短了三尺,徒弟們停下鋸,一個個呆若木雞。長三尺可以再加工,短三尺就無法挽回了,上梁的吉日良辰豈可兒戲。此時魯班也已束手無策,六神無主。正當大家不知所措時,看熱鬧的人群中走出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大言不慚地說:“讓我來幫幫你。”魯班不相自己的耳朵,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小孩就已經站在被鋸深幾寸的大梁上,只見他跺了跺腳,口中念道:“長三尺,短三尺,不長不短正合適。”魯班再復量,大梁的尺寸正合標準。隨著族中長老的再次禮贊,大梁又緩緩上升,大梁進榫,釘進梁楗,大梁與馱梁柱銜接的嚴絲合縫。上梁完畢,魯班再找那個小男孩,早已不知去向。問族中長老,長老告訴魯班是某家的孩子,還告知小孩只許魯班一人到他家去。隨即,魯班只身前往小孩家,小孩也一個人在家等著魯班。一見面,就直截了當地告訴魯班,是一個叫“老郎”的昨兒晚上托夢給他,要他今天如此這般。并說此事只能讓魯班師父一人知道,否則有損師父尊嚴,他僅僅是想給師父一點教訓而已。師父與他雖有殺身之仇,但也有養育之恩和師徒之誼。魯班聽后,真的無地自容。沉吟片刻,決定要把老郎當神靈供奉起來,作為魯家班的保護神。當即謝過小孩,趕回工地。買來香燭紙錢,擺上供品,和眾徒弟們首祭“老郎神”。從此,魯家班承建的工程都在開工之時安排祭“老郎”的儀式,并將“老郎神”的象征物掛在工地上。這種習俗一直在建筑業內延續至今。
也不知是魯班自己有意告訴別人,還是小男孩及他的家人把此事傳敘,關于老郎的故事迅速傳遍民間。百姓們敬仰老郎的人品和含冤不報的高尚情操,或許更多的是祈求老郎保佑合家安全,都學著魯家班的做法,在家里供奉著“老郎神”。說到“老郎神”,不得不說說普通人家“請老郎”、“送老郎”的習俗。所謂“請老郎”,即農歷的正月初上,把老郎從天上請到家中。春節一過,讀書的要返校,打工的要返城,做手藝的也要離開家。家中的老人們忙完過年,絕對要在親人們離家之前把“老郎神”請回家。象征“老郎神”的懸掛物,是用十二張金銀紙(錫泊紙)、十二張比金銀紙稍大一點的火紙(即竹纖維制成的黃表紙)、三根桿香做成的紙卷。一張火紙夾一張金銀,用十二張火紙十二張金銀(十二張意指十二個月)把三根桿香卷緊,再在外面包一層紅紙,然后用青棉線把紙卷捆扎并留出用于懸掛的一段線。過去的古民居,一般把“老郎神”掛在堂屋上首照壁柱的屋楗上。新式的房子有的掛在客廳里,有的掛在不太住人的房間里。掛上“老郎神”的象征物后,擺上供品、泡一杯清茶或斟一杯水酒、點三柱香,由老人祈禱請“老郎”保佑全家老小新年平安、萬事順利。再說說“送老郎”,即送“老郎神”上天。民間“送灶”(即“送灶王爺”也稱“謝灶”)都集中選在臘月二十三或二十四進行,“送老郎”(也稱“謝老郎”)則各家自定日,選在農歷年年底,一般要等能回家過年的親人都已到家再進行。“送老郎”即先擺上供品、泡一杯清茶或斟一杯水酒、點上三柱香,然后取下象征“老郎神”的懸掛物,解開,將金銀紙和火紙一張一張地放入焚化爐中焚燒掉,青棉線、紅紙和三根香也一起焚燒掉。老人們邊燒邊說一些感謝老郎一年的保佑,開年早來之類的祈禱話。隨著農村改灶的推進,許多人家燒飯都用電和液化氣了,“灶王爺”的神龕已不復存在,“接灶”、“送灶” 的儀式逐漸淡出。而老徽州人“接老郎”、“送老郎”的風氣經久不衰。
關于“老郎”顯靈迴龍廟,有人說是家朋鄉霞水村村南的迴龍廟,附近村子的耄耋老人們還說得活靈活現,在迴龍廟倒塌之前,他們還見過被鋸進幾寸深的正殿大梁。還有人說,魯班是魯國人,怎么跑到霞水村來建迴龍廟。更有人說,老郎就是我們徽州人,不然,徽州人怎么這樣崇拜“老郎神”,手藝人四海為家,老郎把師父的魯家班請到徽州老家來建迴龍廟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孰是孰非難以搞清,也沒有搞清的必要。至于徽州人用祭拜“老郎神”求得人們心理的暗示、心靈的慰籍和進行安全警示教育,也不失為是一種積極向上的信仰。
編者按:《績溪方言俗語》作者邵名農。作者從2012年初開始記錄整理方言俗語,憑自己的記憶和從社會生活中收集以及在一些鄉土書籍中獲取一部分,共收集整理出:諺語1584條,分成十一類;俚語1597條,分成四類;方言謎語61條;以上合計共3242條。本書還輯入了作者編寫的十篇方言俗語故事。作者花費大量心血著作此書,旨在將績溪的方言俗語用文字的形式留存于世,也渴望更多的熱心人參與到挖掘、搶救績溪方言俗語這一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行動中來。現將《績溪方言俗語》分章節在“績溪視窗”網站獨家發布,目的是但求行家不吝指正,修正表述的條目和釋義一些錯誤。請將寶貴意見留言發給績溪視窗。郵箱:zgwjxsc@163.com QQ:1106892231;手機版直接在下方在線留言、或短信發送。績溪視窗將您的寶貴意見反饋給本書作者。
特別提醒: 版權歸原創作者所有,未經允許不得轉載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