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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魔力(散文) 作者: 唐延軍 文章來源:績溪視窗 點擊數: 9246 更新時間:2017/7/16 16:34:14
酒的魔力
清晨,天剛蒙蒙亮,大地霧氣繚繞,氣象站的院子里,陸陸續續來了許多早鍛煉的人。大院座落在縣城最高處,高大的風向標、潔白的百葉箱下草坪青青,兩面用鋼筋圍成柵欄,寬敞的水泥路伸向每個角落,干凈、整潔,空氣格外清新。鍛煉的人群中,有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中等個子,微胖的身材,走路側著身子,一條腿走,一條腿拖著,來到鐵柵欄旁,手抓鋼筋練踢腿、彎腰,一個認識的人打趣道:“老許,也來鍛煉了?不要把鋼筋板彎啰!”“不會的,我現在哪有那個勁道!”
老許,認識的人,又叫他許仙,這個仙是“酒仙”,喝酒海量,嗜酒如命,真正的酒鬼。為了酒,妻子同他離婚,如今拿著退休工資,一人單過,前幾年得了腦梗塞,至今手不能握,一條腿有點僵硬。酒,仍然在喝,不過限量了,一天兩歺,每歺一兩,過過酒癮。問起老許是如何學會喝酒的,自他招工進廠后,很大程度上受了廠長的影響。上世紀七十年代初,他被招工進了一家食品廠,國營企業,又是生產吃的東西,很驕傲很自豪。因為那個年代,物資缺乏,尤其是吃的,憑票供應,肉、米、油、糖,每月定量,很稀缺,有錢也難買。酒也是緊俏商品,糧食酒很少也很貴,瓶裝的一般人吃不起,多數人喝散裝的山芋干酒,又稱燒酒,度數高,一喝嗓子似火燒,難以下咽,就這樣還是有人喝,一是解乏,二是苦中尋樂,因為日子難過也得過。
廠長是個傳奇人物,北方大漢,石家莊人,身材高大魁梧,似魯智深式的漢子。一米八的大個子,胸前長有大團黑毛,從上身一直生到大腿根,后面從屁股長到背脊,手指骨節也有。他是當兵南下在徽州軍分區當班長,后轉業來到食品廠。他喝酒能喝一水瓶〔四至五斤〕,吃肉能吃十來斤,人也很有力氣,單手舉100來斤重的杠鈴能舉40下,看的人目瞪口呆。一次,一個老戰友送他一斤肉票,他上街買來肉,連草繞子都來不及解,一起加水急忙放到鍋里煮,半熟時就開始喝酒吃肉了。那時當領導不像現在,一來客人就到酒店吃飯。那時飯店很少,也沒有這個習慣,上級下來檢查,一律到食堂打飯。因此廠長饞酒也得自己解決。他在縣上有九個拜把兄弟,都是當廠長的,其中有一個是酒廠廠長,聚一次輪流九天,一個月三次就干了27天。叫絕的是一次廠長到天津出差,慕名去狗不理包子店,一下子叫了八籠屜包子。因為包子是豬肉餡,名牌老店買包子不限制,吃了解饞。服務員在桌上擺了八副碗筷,包子上來時只見廠長一人,感到很奇怪,“還有七個人呢?叫他們來,趕快吃,不能老占桌子。吃包子的人還排著隊呢!”廠長說:“怎么,我一人吃不掉八籠屜?不信你再送我四籠屜試試!”服務員聽得直伸舌頭。
老許當工人時,是個毛頭小伙子,還沒有成家,住在廠里。那個年代也沒有電視,只有電影,好電影也得找人買票,因此一到晚上,常常同幾個單身漢打“平伙”,喝酒。有時廠長也來同他們一起喝,經常喝了吐,吐了喝,不知不覺間酒量變得越來越大,而且喝酒喝的站起來不搖搖晃晃,兩條腿不似踩到棉花絮上的感覺,不過癮。酒量高峰時是28歲,剛結婚,41歲后開始衰退。那個時候一個月工資36塊,發下來時先買20斤酒,用去14塊,再加上抽煙,干了一半工資。沒有辦法,酒癮太大。晚上一覺醒來,也要喝酒。后來只好把酒缸放在床頭邊,用根小皮管吸著喝一口。不喝,睡不著覺。為了喝酒,妻子反對,吵死、打架、砸東西,沒有用,因為一天沒有酒,活著沒滋味!也曾經試著戒酒,戒不掉,一聞到酒香,就流口水。后來試著喝一頓過足了癮,能管兩天。平常喝酒為了不給老婆惹麻煩,也像廠長學習,幾個酒鬼打平伙,一家家輪流喝,這樣一個月在家里只喝二、三天,免得天天把家里弄得亂七八糟、酒氣熏天。
說起喝酒,老許說沒有半斤、八兩以上的量,不算是能喝酒的人。一開始喝酒,用小杯慢慢喝它半斤,這只能算是熱身,而后用藍邊碗喝,一碗半斤,喝掉三碗不成問題。他喝酒的故事有兩個,那是他一生酒量最輝煌的時候。一年,他弟弟在浙江一個海島上當兵,老許代表父母去看望。那個連隊大部分兵是績溪、寧國人,老鄉。再講當兵的人很豪爽,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千言萬語,千叮嚀萬囑咐,凝聚酒中,一個字:喝!接待酒從上午十點一直喝到晚上十點,劃拳、猜酒令,什么老虎、杠子、雞,吆喝聲、喝酒聲,此起彼伏,菜吃完了又炒,涼了又熱,整個島上似過節一般熱鬧。燒酒整整喝去了六十斤,老許起碼喝了三斤,其他人輪流轉,他卻一動沒動,把整個島上都轟動了。弟弟耽心他身體吃不消,可第二天一覺醒來,神清氣爽,還圍著小島跑了一圈。還有一次是表弟結婚,在嶺北鄉下,他同另外一人一起當酒保,開車去。那個酒保兼著司機,山路窄彎道多,不用說,司機喝酒,一過量,兇多吉少,酒保實際上是他一人。那天晚上,他一人陪喝,25桌,一桌一桌的敬,敬到長者和能喝酒的鄉親,還得多喝幾杯。喝到后來,表弟捅捅他的腰,意思叫他少喝一點,老許毫不在乎,豪邁地大聲囑咐:“滿上!”他至今清清楚楚記得,喝了滿滿75杯,一杯也沒有含糊。村里老者都豎大坶指。表弟送他上車的時候,一個勁地表示感謝,感謝為他掙足了臉面。
采訪的時候,我問老許:“喝酒影響過工作沒有?”他搖搖頭。老許在廠里當會計,沒有因為喝酒把賬搞錯。工作第一,他的認識很到位。年輕的時候,有酒量沒有酒癮。但中午從來不喝酒。退休了,中午才唱一點點酒,好睡覺。現在身體不好,高血壓,不能多喝了,也是有酒癮沒有酒量了。老許這個人,看上去很文靜,講話輕聲細語,問他話,思路清晰,記憶也很好。說明他病后恢復得好,十分注意身體保健了。我問他喝酒對優生優育有無影響,對夫妻生活有無影響,老許回答很干脆。他告訴我,老婆懷孕時,他喝酒正是顛峰時期。那個年代也不知道優生優育,不像現在的年青人,受孕期間,男人必須“封山育林”〔戒煙戒酒〕。當然,他要是知道優生優育,也會戒酒的,為了后代,犧牲是值得的。不過,他的女兒生下來智力正常,現已大學畢業,走上了工作崗位。他有時也在想,是不是過去的酒,純自然釀造,過量了也沒有問題。現在的酒,多是人工勾兌,化學成分多,雖然好喝,過量了還是成問題。至于酒喝多了,回到家糊里糊涂,雙腳似踩在云里霧里,上了床呼呼大睡,夫妻生活肯定受影響,談不上什么生活質量。酒鬼是只管自已,不管別人。說起來,他是很愧對妻子的。
老許說到最后,嘆了一口氣:“我是生不逢時,一身好酒量,從來沒有為單位作過貢獻!你看現在有酒量的人,為廠里搞銷售,或是招商引資,把客戶喝痛快了,簽下訂單,老總還發獎金,多劃得來!”我告辭出門,老許送到門口,還是很認真地說:“酒,是個好東西,但喝多了不好,傷害身體。男人不會喝酒也不行,適當喝一點,盡量少喝為好。”走出大門,路燈把道路照得明亮。我頭腦里還在想著老許這個人。酒,真有魔力。它從糧食變化而來,發酵、釀造,變成了酒水。人喝了會興奮,會躁動,情緒激動,滔滔不絕,氣氛活躍。一句話,把人變形了。酒,使得人們的生活變得多姿多彩,變得浪漫。當然,住何事物都有兩面性,過了限度,喜劇變成悲劇,結果是適得其反,那就不是當初追求的愿望。但是,誰能喚醒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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